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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氏父子

□尢玉淇

加入时间:2010-2-8 10:48:14    点击:1178


    不想最后结账时,应付给我们的酬劳,都被我们吃光了,反而是我们赔还了他们的欠账。倒是费新我一个人笑眯眯得到了酬金

    上个世纪40年代,大约我在25岁左右吧,当时怀着“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的心态,一面画些画送往上海出售,一面就在“省一中”教美术,打发着这苦守清贫的日子。

    其时的“省一中”也就是今天“市一中”的地址,所以必然从干将坊经草桥,折向公园路到校。但在桥堍有一家人家,敞开门户,摆了一个小小的文具铺。偶然经过门口,看见店铺里坐着一位年约40左右的中年人,人很瘦长,戴副眼镜,一副书生模样,铺面上除了铅笔、橡皮之类的文具之外,还有一些铅笔画的临本陈列着,封面上印有“万叶书店出版,费新我绘”等字样。翻开来看,只见线条非常流畅,明暗层次也表现得很是丰富。初以为作者有着这样扎实的功底,至少是一个美术学校毕业的学生。后来,由于我经常走过这家铺子,一回生二熟,不免和他攀谈起来,原来他就是费新我。

    他告诉我是在上海学生意时,参加过“白鹅画会”,认识了钱君匋、陈秋草等人,提高了业余作画的兴趣,终于自学成才。后来他为“万叶书店”画了一套专供学生临摹的铅笔画册,出版后销路尚可,现在店里陈列这些画册,就是出版商作为稿酬付给他的,所以借此出售,贴补家用。我看他家里小孩多,生活拮据,应该说他同我一样的属于清贫之家。后来也习惯了,只要有空闲总要走进去闲聊几句。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颇有一些相见恨晚之感。

    1945年秋,抗战胜利,我应《苏州明报》社长张步良之邀,辞去教学工作,投身于新闻界。其时,费新我也参加了《苏州明报》的工作,他每天画一幅漫画,总题是“八年痛心素描”,颇受读者欢迎。那时我既是副刊编辑,又是记者,时常忙到深夜,我每天在副刊上也发表一篇短文,总题为“覆瓿篇”。针砭时弊,但由于剑拔弩张,火气太重,以致后来惹出了不少祸端来。

    当时凡属重要采访,必须写“特写”稿件时,往往三人组合,我撰文,费新我画速写,徐新夫摄影。但不久国内形势大变,蒋介石发动了所谓的“戡乱”的内战。于是我与费新我先后脱离了新闻界,但先后都从事了广告业务。我搞报纸广告、电影灯片、橱窗布置、装潢设计,与多才多艺的姚世英合作,办了个“万象艺术广告公司”。由于我当时是苏州国货公司(即今人民商场)的美术主任,所以我在场内又开设了油画画廊,配以彩色的霓虹灯的照片,非常醒目。现在想来,我办的那个画廊,恐怕是苏州第一个画廊了吧。我与费新我合作画了一套大型连环画,合计约有三十多张,不知工商联可保存否?不然今天还可以拿出来看看,岂非美事?

    费新我的广告业务,也有他的优势,字好画好,一手好的招牌字,大受欢迎。凡有市招,总要请他大笔一挥,他始终拎着一只皮包,忙来忙去真是够辛苦的。

    解放初期,美工人才奇缺,我与新我时常被调来充当临时工。记得那时新华书店还没有美工,所以“毛选”第一集的出版,两个大橱窗,都是我一个人不分昼夜搞出来的。

    我与费新我最后一次合作是搞“五反”展览会。当时除我与费之外,还有陈涓隐老师与漫画家江毓祺,因为工作地点在今人民商场楼上,所以每天都去松鹤楼吃饭,但费新我硬是不去吃,说他的家住得近。但不料我们三人却吃出了问题。陈老师是美食家,老江是嗜酒的酒徒,每天都有工作人员来为我们付账。不想最后结账时,应付给我们的酬劳,都被我们吃光了,反而是我们赔还了他们的欠账。倒是费新我一个人笑眯眯得到了酬金。

    不久因费新我的才艺远扬,被省国画院聘为画师,曾赴边塞,画过不少草原风情,受到许多人的赞扬。不想到了1958年整风骤起,右腕患了骨结核,只能被迫放弃作画,但是他却反而咬着牙练习左笔写字,在坚强的毅力下,不想左手写的字竟比右手写的还要好,而且别具情趣,肥瘦干湿,参差避让,真像听音乐一样有强烈的节奏感。记得当时他曾把我作的一首古风《游杭九溪》诗写在扇面上,特地赠我,作为试写留念。诗曰:“九溪濯足清复凉,龙泉品茗醇且香,感谢造化多厚赐,沐我身兮涤我肠。 ”并问:“左笔如何? ”我答两字:“好透! ”不想,他90岁那年,就驾鹤而去了。而且这张扇面,遗憾的是在前几年匆匆动迁时候,不知被我丢失于何方了。

    好在他家的三公子费之雄接了父亲的班,我也与他合作过很多次,我在“桃坞业余夜校”办艺术班时,曾推荐他为书法老师,深得学员好评。后来在枫桥铁铃关成立书画碑廊时,领导要我撰文作序,而书法却是他写的,这样“我文他书”的书碑,就留在人间了。此后很多书画活动,都曾双双出席与合作过。如果说新我有意志坚强、不畏困难的一面,那么之雄却有才思隽逸、聪颖过人的一面,特别表现在撰对联与作谜语的一面。记否,当年南浩街上镌刻过的那条他撰写的上联,曾经难倒过不少骚人雅士。而他又是制谜的高手,全国皆知。猜谜虽难,但制谜更难,如无敏捷的才思是很难做到的。记得有一次在路上我巧逢之雄,于是与他并肩而行,他问我去哪里?我答:“去荡荡观前,顺便逛逛几家百货商店。 ”他突然说:“好,这个就算作谜面,谜底我要你猜一个古人,你能猜否? ”但是我亦不笨,略加思索,就迅即回答他三个字:“唐伯虎”,于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当年,王羲之与王献之是父子书法家,今苏州的费新我与费之雄,也可算是父子书法家了。实际上苏州的知名书法家特别多,有父子档,有夫妻档,也有弟兄档……无怪乎早在前几年,我们苏州就第一个被评定为“中国书法历史名城”了。

(szlaon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