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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妈的心事我不懂

□周伟虎

加入时间:2016-6-18 9:09:43    点击:295


  一直想为老妈写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落笔。倒不是母爱难以启齿,实是记忆里的母爱少得可怜,有时甚至觉得母爱是那么的奢侈。记忆中不曾有过妈妈温暖的怀抱,也不曾听过妈妈呢喃的哼唱,更不曾记得妈妈甘甜的乳汁……

  老妈总说:我的命是棺材底下漏出来的,要是放在旧社会,早就是一堆白骨了。“文革”前夜,妈刚生下我便得了肝炎,只能断我奶。我渐骨瘦如柴,直至奄奄一息。在旁人都觉得弃之不惜时,爸抱起了我冲向公路,拦了一辆车,直奔苏州儿童医院。医生也回天无力,而倔强的父母愣是抱着我蹲在火炉旁,边烘烤边哀求医生。不料,炉子旁的小生命居然蠕动了,于是,奇迹出现了。老妈后来常说,其实我是得了“奶痨”,而当时农村的医疗条件,并不能诊出病因,幸亏城里的大夫。家里因此欠了一屁股的债,而我并不明白老妈为何不惜挨穷受苦救我,每每问起,老妈总不搭理。

  兄妹四人,几乎是妈一人拉扯大的。爸是常年在外的调队干部,爷爷、外公我们从来没见过,奶奶至多在我们生日时给个煮鸡蛋,外婆在我刚上小学时就走了。老妈永远是起早摸黑地“内外兼修”:生产队里的工分,她是一个都不能拉下的,在与男劳力从事同等体力活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收工回家,还得张罗着我们四兄妹的吃喝拉撒;老妈创造性地将一个调散蛋划成半圆锥似的四块,或是将一个咸鸭蛋切成一弯冷月般的四瓣,使我们不忍下饭;青黄不接时,连续几天的南瓜“粥”见不到半粒米星,当我们吵嚷着熬不了饥时,老妈却晕倒在田头……为让我们过年能穿双新鞋,她又强撑着惺忪的睡眼,在昏暗的油灯下纳着鞋底,手被戳得血流不止却浑然不知……我们兄妹则是达尔文“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践行者:躺在拉满鸡屎的摇篮或立箱里,咿咿呀呀地与“鸡飞狗跳”一起自得其乐;在黑乎乎的屋子里,跌在缸甏上血流如注,抹把柴灰又嬉闹依旧;碗口粗的家蛇从梁上掉下砸在熟睡的身上,我翻个身依然酣眠……

  老妈虽是初小文化,只见过她在生产队记过账,却从没教过我们识字断文,从没脉脉温情的摇篮曲,更别提什么童话了,而一旦我们“闯祸”,则会被妈不问青红皂白地一通打骂。七岁起我就当起家里的“伙头军”,灶口搭起井字形的硬柴堆,一不小心烧了起来,差点引发火灾;锅里油起火,我拼命从缸里舀水浇却越浇越旺,差点把房子也烧了……老妈闻讯赶回来,抄起扫帚边哭边追着我打……实在揭不开锅时,老妈提上仅有的几个蛋,拉着我到公路上,与过路司机讨价还价换几个钱。一个大热天的午后,正在公路上卖着蛋,老天突然变脸,老妈提上篮子让我跟着她跑回家,但倾盆大雨浇得我睁不开眼,电闪雷鸣一下把我吓晕了……醒来时,发现已躺在隔壁大队的姆姆家了。当我被送回家时,老妈也不先谢人家捡回我一条小命,哭着劈头盖脸地给我一顿打骂。从此,我就落下了情急之中不辨方向的病根。

  姐、哥相继高中毕业,妹妹初中毕业就参加了招工,正是赶上了“包产到户”的好政策,家境逐渐好转,我得以顺利地“书包翻身”。当全家已不再为生计发愁时,老妈因操劳过度,早早地患上了高血压;当鱼肉不再奢侈时,妈已无福消受;当我能在苏州购房并将二老接来后,老妈住了三年却依然不习惯,毅然决然地回了老家。长期的含辛茹苦,养成了她至今第一碗饭不吃菜的习惯。老妈对自己“小气”到一分钱恨不能掰成两半,对孙辈们却出手大方。老妈是个标准的“口是心非”的人,时常在我面前从老头子开始数落到几个兄妹,而一旦你受她诱导顺着她说时,她又立马用在苏州三年学到的苏州腔光火:“哼,早晓得倷会说俚笃勿好,就倷好?”姐要给老妈做寿,她却说耶稣不做寿……直到前些日子,她才转弯抹角地透露:娘的大寿应由小儿子做的!汗颜之余我当即决定,趁国假回去,给老妈做寿!

  现在想来,不是老妈吝啬,她是实在没能力、精力给我们母爱,把我们兄妹四人拉扯大,已是她的母爱了。只是,已知天命的我,越发疑惑:老妈的心事,我何时真正能懂?

(szlaon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