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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 席
宋知友
加入时间：2017-7-14 9:56:57 点击：892
朋友请客，竟然吃西餐。我一看那一套铮亮的家伙横陈，蒙了，这些兵器据说用法颇有讲究的，出洋相怕人笑话，我迟迟不敢动手，瞄一下诸君，一帮子人刀法娴熟如庖丁，优雅从容如西方绅士。我摸起刀叉比葫芦画瓢，毕竟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比赴鸿门宴还狼狈，真想学沛公借口如厕，溜之大吉。多日过去，感觉还如鲠在喉，越发怀念小时候吃大席，那筷子耍的，痛快！吃得更痛快！
小时候一听父母发愁说村子里谁要结婚，我比新郎官还高兴——有好吃的啦！比新郎官还急，掰指头算还差几天。他们想法打兑操办“填箱”的份子钱。不关我事，那天我只要肩膀上扛个嘴去就好。
结婚那天没大人愿意和小孩子一桌，嘿！我们巴不得。你看不上我们拖鼻涕不懂规矩，我们也不稀罕你们来指手划脚管我们，那样一点不自在。一桌八个小孩，不劳神排座次，谈笑无鸿儒，往来多白丁，嘻，还有光腚的呢。不装模作样点头哈腰客气，也不对人秋波频传巧笑倩兮，更不谈国事家事情事天下事。菜来一个消灭一个，来俩干掉一双。盘子离得远，够不到，没啥，站起来就是了。讲啥吃相，率性而为。看看旁边大人们的桌子，几个盘子还没动，他们要等到上齐六个才开始动筷呢，八大金刚端坐干咽唾沫呢。我筷子敲着案板棱：“不吃，端过来！”他们立马金刚怒目：没规矩！”
“端菜的人小跑，也没我们吃得快，供不上。我们饿啊馋啊，那时候别说肉一年吃不了几次，就是白面馍也不常吃，都是杂粮粗粮，吃得腻歪人。大人在吃大席前两天已经开始辟谷，还嘱咐小孩子“留住肚子吃大席”，临上场，还拉住胳膊交代“吃一顿大席饱三天，要劲吃。”似乎要把填箱的几块钱扳过来。你见过一群猪羔子吃食吗？就像我们吃大席！有志不在年高，小小年纪筷子耍得出神入化，或金鸡乱点头，或曲折前行，或翻山越岭，或围魏救赵，或暗渡陈仓，或夹或插或挑或托或缠或扭或刺或拽或揪或端或按或撕……吃饱，筷子一丢，要啥餐巾纸，手掌抹抹嘴作鸟兽散，安心吃饭，不必纠结谁买单，也不必买单时还假惺惺地嘴上大叫“我来”。后戏一点也没有，顶多掀起褂子，比比谁的肚子大而饱，输者不服气，冷不防朝对方肚子上一拳，因为食物堆到囫囵芯子，禁不住嫩拳，几乎喷涌而出。
有人说筷子是文明古国的第五大发明，化繁为简，一只手拿筷子吃饭，另一只手获得解放，同时做许多事情，可以搂抱美人可以品茗可以翻书可以挠痒可以抽烟可以驱赶苍蝇可以抠脚趾甲可以批阅文件……不像西餐，家伙寒光闪闪，开吃两手慌乱，明亮的刀在万人之中可以取上将首级，犹如猎户的钢叉，锋利地可以见血封喉，因此西人吃饭都相当克制，怕一语不合，干戈四起，顺手捞起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我发现还十分警觉，边在盘子里切划食物边翻眼或斜睨同伙，担心猛不防来一下子。久之，被人们美其名曰“绅士风度”。咱们的筷子就没有潜在的血光之灾，假如气愤到极点，也就筷子一甩，离席走人。
长大后，吃请也请吃，但最忆是儿时吃大席，一桌人啥也不讲，啥也不求，啥也不比，一门心思，就吃。
(szlaon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