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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忘的人

□张雪芳

加入时间:2017-7-31 9:52:19    点击:1201


   第一次去邮局的时候,是跟一个同学去的,因为是初次,进了邮局有点局促不安。邮局的工作人员见两个小女孩,进来了也不说话,只是一味地东张西望,就问,小姑娘,有啥事?我同学指了指我说,她要寄信。那人便问,信呢?于是,我把信交给他。他看了看说,邮编要写上的。我连忙拿过来,写上邮编,重新交给他,小心翼翼地等着他审阅。他见我一副紧张的样子,笑了,说,行了,上面贴上邮票就可以了。于是,我按照他的指点,在信的右上角贴上了一张邮票,再放入邮筒内。临走,我还一步三回头地看那邮筒,生怕信从里面跑出来了。

  其实,那个工作人员我们时常看到的。每天,他都会到我们学校来送报纸,有时候正好遇到下课,我们老远就看到他骑着辆绿色的自行车从远处驶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悦耳的铃声。那个时候有自行车的人家很少,在老百姓眼里,那是稀罕物。所以,看着骑着自行车的邮递员在眼前飞驰而去,甭提有多羡慕了。男同学们都说长大了要当邮递员,无非是有自行车可以骑。

  我最早接触的邮递员是靠走路送报纸的,每天,天不亮他们就起床了,然后沿着固定的路线走,一村连着一村。如此来回走上一圈,就是他们一天的工作了。来我们村送报的邮递员是个小个头的中年人,每次他来到村上,都要到村口的李阿婆家讨水喝,这一来二去,和李阿爹便熟悉了,后来竟成了好朋友。

  那个时候,我才上小学二年级,但对书报以及书信有着莫名的向往,我朦胧地意识到那是个神奇的世界,它可以带着我看得很远。所以,对当时传递书报的邮递员也有着一种特殊的敬重。我常常去李阿婆家,借着中年邮递员喝茶的那点功夫,翻阅报纸来看,虽然有些字并不认识。如此,那邮递员也便认得了我,问我是不是喜欢看书。我点点头。中年邮递员笑了,说,好好读书,以后会有出息的。后来,那中年邮递员竟然还送了我好几本小人书,说是他儿子看下来的。

  想想,这应该是我第一次接触到文学作品,当然这种以绘图为主、简单讲解为辅的作品不能真正地称之为文学,可是,我是多么喜欢啊。为了表示对邮递员的感激,我悄悄地告诉他,其实我也会写故事呢。那邮递员一听,哈哈笑了,说,那你长大后要当作家咯。

  仔细想来,那中年邮递员具体的长相我早已模糊,只记得他是个小个子,背微微有点驼。后来,他的背越来越驼了,而且腿脚也开始有点瘸。李阿婆说,他得了严重的关节炎,因为每天跑乡下,特别到了夏天,跑到一个村就把井里的凉水往身上浇,那水有多凉呐,这时间一长就把身子搞坏了。据说,当时有许多邮递员或多或少得了这种病。

  自从得了病之后,那中年邮递员不再往乡下跑,他被安排在镇上的邮局里做些杂事。有一回,我看到一个长满白发的驼背男人在柜台里面整理着什么,我感觉是他,便唤道,蒋师傅!他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我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着重说之前他还送过好几本小人书给我呢。可他竟一副茫然的样子,只是“啊、啊”地笑应着。我想,他是忘记了。但我不会忘记他,即使现在,当我记录这些文字的时候,他驼着背的卑微的样子还在我的脑海回旋。这世界上,有些人就是这样,没理由的,你就永远记住了他。

  因为寄稿的缘故,我跟邮局有着特殊的感情。也因为生性寡言,很少跟他们说话闲聊,更多的是见到了笑笑,也算打了招呼。这么多年,感觉这里面来来去去换了些人,但也有几张固定不变的脸,那应该是老员工了。他们守着这个日渐单薄的行业,好像是守着最后一块阵地的战士,坚定而执着。

  自从快递行业的兴起,以及电子邮件的普及,邮局的生意越发寡淡了。有一回,我去寄稿。那邮递员笑着说,哪天我们邮局关了门,你往哪寄呢?我笑了笑,说,不会关的,现在都时兴返古,兴许许多年后我们的孩子们又会喜欢书信往来了,那时候有你们忙的了。那邮递员说,是呀,我年轻时处对象就是写信的哩。说完哈哈笑了。

  走出邮局,天已近傍晚,一缕余阳落在邮局的门前,一棵老树在它的光阴里摇曳着。

(szlaon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