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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翁先生

□车前子

加入时间:2010-4-8 9:50:15    点击:964


    两年前我写了篇《瓦翁先生》,一直存放在文件夹里,这几年在画水墨,没有发表散文的心思。近日连续阴天,硬是把春风下成秋雨,三月变得散文化了,我也有些怀旧。散文的命是怀旧的命。于是找出这篇旧作,一是纪念当代苏州文化中的一位老人,二是觉得我两年未写散文,日子也这样过去了。

    2010年3月15日星期一下午记于吴风雅颂三楼

    去年之事了,也可能是前年,张继馨先生请瓦翁先生吃午饭,让我作陪。那天是周末,张先生派车接上我俩,先去他家喝茶。张先生的画室里坐满客人,瓦翁先生说我们两个就在客厅讲张吧。

    我和瓦翁先生并排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我一坐沙发,就东倒西歪,觉得这样才舒服。转眼一看,瓦翁先生正襟危坐,我有些惭愧。瓦翁先生坐得像颜真卿笔下的一个字,我则似板桥体了。瓦翁先生拿出一只小布口袋,半截食指大小,布是棉布,色是黑色,他用来装图章的。他把小布口袋递给我看,喜滋滋地告诉我这口袋是他自己缝的。我正惊讶,他说,衣服啊袜子啊,也都自己缝。我说福气!瓦翁先生笑了。怎么不是福气呢?人到九十开外,还能做得针线。我马上想入非非地认为这只小布口袋是宝物,如果瓦翁先生把他的一幅小楷精品和这只小布口袋放我面前让我挑,我是肯定要这只小布口袋的。随着年龄增大,艺术在我看来越发是雕虫小技了,重要的是艺术家的生活状态,一个近百岁的老艺术家还有闲心缝缝补补,得道之人呀!瓦翁先生小心翼翼收起小布口袋,说等会儿我给你写字要用的。

    我认识瓦翁先生不止二十年,没向他求过字。一次我在饮马桥遇见瓦翁先生,他说听人讲你的散文妙得紧,你给我你的书,我给你我的字。最后他还开玩笑地说:“现在是商品社会,大家要互惠互利。 ”瓦翁先生的嘴边常常会有一些新名词蹦出。某年他来北京,晚餐的时候我在,他蹦出一个又一个新名词,皇城根下的大爷们听得一愣一愣的。我让我父亲转交给他我的第一部散文集《明月前身》,他让我父亲转交给我他写的“明月前身”这四个字。这是我收藏的瓦翁先生的第一幅书法作品。

    那天,张先生请大家在“张生记”吃午饭,午饭过后,又邀瓦翁先生和我继续到他家喝茶,看他的新作。张先生拿出十几张画,画的都是石榴——与我平日见过的有所不同,我顿有“名士门庭”之感。何谓“名士门庭”?秋风萧瑟便是。中国的艺术,尤其水墨,总要有些秋风萧瑟的声色才好。闲话少说,那天张先生给我们看完他的画,午休去了。瓦翁先生从不午休,就拉我走进张先生的画室,开始写字。

    瓦翁先生说:“车前子,车前子,我要给你写幅新法的。 ”他边说边写,写了五个字:“车前的子夜”。瓦翁先生说“子夜好,茅盾的小说《子夜》”。瓦翁先生在“车前的子夜”上签完名盖完章,说“不能老是夜,要有光明”,就又写了一张“诗人的早晨”。瓦翁先生说:“有部小说叫《上海的早晨》的。 ”瓦翁先生意犹未尽,要给我写张六尺宣。他说年纪大了,句子记不住,你读一首古诗,我来听写。

    瓦翁先生,往日里我喊他“卫老”,大家都喊他“卫老”,他姓“卫”,他的侄子卫知立,是一位很有成就的篆刻家,我认识他比认识“卫老”早,但有二十年没见到他了。

 

(szlaon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