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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水盘门
□金泓
加入时间:2015-11-13 8:53:55 点击:422
秋日的盘门愈发冷清了。光秃秃的枝丫质问着苍穹,不知名的鸟儿在城楼上空盘旋发出呱呱的哀鸣。一个已过而立的青年来到盘门,寻找儿时的自己。他站在许多年前他曾站过的青石板上,望着城墙上盘绕的枯黄的爬山虎叶,渐渐地,他仿佛看到一个孩童举起木刀与其他孩童追逐嬉戏。跑着跑着,他脚下的荒草开始疯长,直至湮没了孩童的模样。
那时,盘门尚未发育成景区,它衰败成一片片低矮的平房与一块块放肆的田野。那时,青年尚是垂髫,他还只懂得在空旷的城墙上疯跑。他不知道有城的地方就有城墙,有城墙的地方就有杀戮。他不知道这儿的每一块砖每一座墙都经历过战火的洗礼,他不知道脚下的土地里曾埋葬着多少战士的尸骸。他不知道多少朝多少代的历史已经随着吴门桥下的运河水,无语东流了。
2500多年前,有个叫伍子胥的楚国人,他相土尝水,相天法地,为吴王阖闾建造了苏州城。城有八座城门。盘门即蟠门,为八门之一,由水陆两门、瓮城、城楼与两侧城垣组成。蟠门上曾悬挂木制蟠龙,以此来震慑越国。然而,勾践十年卧薪尝胆,三千越甲便吞吴。再坚固的城墙也挡不住越人复国的仇火。
此后,盘门一带几经沉浮,有过兴旺,也有过衰败。南宋范成大曾有诗句“人语嘲喧晚吹凉,万窗灯火转河塘”,说的就是当时盘门的繁华。然而,周遭的商铺、民居后来便毁于兵燹。元末,张士诚在苏州称王。朱元璋派了徐达等十一名将领带兵围困苏州。张士诚兵败后,盘门一带惨遭洗劫。清末诗人袁学澜有诗感叹:“一树垂杨一画楼,盘门烟户本来稠。自从元末遭兵劫,寥落居民冷水流。”从此“冷水盘门”的称呼,不胫而走。清兵入侵、日本侵略军占领,这座本用以抵御外敌的城墙,却屡屡成了战火的牺牲品。盘门成了尸横遍野、血流漂橹的地方。从此,萦回的运河之水更加清冷。盘门一带也更加萧条。
而今,青年登上城墙,再次亲手触摸斑驳的墙砖、生锈的大炮、剥了漆的木柱,感觉岁月就在手中。远眺,吴门桥静矗,滚滚河水,似在诉说种种不平与哀怨。回头看另一侧,远方,瑞光塔耸立,塔铃叮当,似在抚平这里一切的贪嗔痴。
他走下城墙,在景区里闲逛。“冷水盘门”因其偏僻,因其冷落,反而躲过了上个世纪轰轰烈烈拆城墙运动的那一劫。城墙敷衍成了公园。假山池水,花草树木,亭台楼阁,虽都是后建,却也为游人提供了休憩玩耍的地方。他走进伍相祠,那里游客们静静地参观,默默地拜谒。倘若伍子胥泉下有知,他亦可欣慰,吴国虽然覆灭了,但吴地却钟灵毓秀、人杰地灵。走出祠堂,他在小摊上吃一碗热乎乎的豆腐花,看身边游人来来往往,看天上鸟儿起起落落。他想起有一位作家曾经担忧“遗址公园化”,历史被我们变成消费品。然而,此刻看到这里宁静的一切,他突然觉得遗址变成了公园,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带着童年满满的记忆,他又踱步来到吴门桥,这个中国第一位女性大学校长杨荫榆遇害的地方。他记得孩提时自己曾在这里与一个日本妇女合过影,他记得少年时他曾在这里看到过有人穿着古装在演电视剧……记忆与历史都成了历史,真实与虚幻都成了虚幻。
一声声吴侬软语中断了青年的思绪。原来城墙下,有人在唱评弹。再仔细一看,周遭有一群人在休憩。老人安详,小孩欢笑。历经风霜的城墙、吴门桥、瑞光塔,都成了他眼中美丽的风景。如此一来,这里的水也变得温润起来。
水陆相伴,沿洄屈曲,故曰盘门。历史的长河曲曲折折,又仿佛折回原处。青年想起中秋晚上这儿一带的风光恰恰又可用范成大的诗句来形容:“两行碧柳笼官渡,一簇红楼压女墙。”2500多年,沧海桑田,潮起潮落。“但愿城墙周围不再有杀戮,但愿城墙始终是游客相片里静默的背景。”青年痴痴地想。
(szlaon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