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如果你置身于狮子林西部的湖心亭,喧闹的游人嘈杂声稍息之时,耳际可闻急剧的汩汩水声,返首西望,可见三级水流奔越而下,直坠水池,有人将此景观称为苏州园林中的“三叠泉”。
匡庐瀑布,首推三叠。真正的三叠泉在庐山,有庐山第一奇观的誉称。二十几年前,先后数度领略过家乡狮子林的“三叠泉”的勃勃生机、清澈明快的性情之后,心中的希望之泉早就泻向真正的三叠泉,终于,遂愿成行,登上庐山。
乍到庐山,就听四方来的游客和旅店老板描绘三叠泉的景色如何壮观奇伟,一种悬念和期盼令长夜绵绵。翌日,日当中天之时,我们便自五老峰折身而返,踅向北侧山道,终于开始向三叠泉走去。
追求美的东西往往需要付出艰辛的代价。十余公里的崎岖山道,后半段还得走过约四千级石阶,对于长期居住在城市的人来说,委实艰难。步履越来越沉重,额头的汗水亦像小小的瀑布坠落。不时有抬着轿子的农人走上前来,笑容可掬地说:“老板,坐轿,坐轿吧。”那些轿夫,个个身强力壮,两人一组,两根竹杆串起一只竹躺椅,分立在山道两侧,招徕生意,见了谁都唤“老板”。
我们喘着粗气,连说一声“不坐”也感到吃力,只能对纠缠不已的轿夫摇摇头,摆摆手。可是,他们仍然执着地跟着走了十几米,才脸呈不快之色,嘟哝着另觅客人去了。
石阶越来越陡,七八十度,几近直立如削,俯首而望,山麓人如蚁动,心中发怵。转过一个道口,遽然,缓沉的脚步隐隐踩出虺虺如雷鸣的水流撞击声,渐响渐烈,撞击得心中怦然。“到了,终于到了。”我们心中暗喜,当最后一块湿漉漉的石阶落在身后,转过一个弯口时,眼前遂豁然开朗。
一阵山风,挟着弥天细细的水珠,如雾如纱,扑面而来,顿时连续登越,身体形成的燥热全消,神清目怡。仰首之间,恍若置身瑶池仙地。对面五老峰奔泻的泉流自天而坠,猛虎般冲击在大盘石上,折而复聚,形成三叠,三叠泉由此得名。
远远望去,那三折白泉,犹如三匹巨幅的白绡,垂自云端,源于天河。泉水咆哮着倾落于崖底,形成一个直径约四十米的大水池,清澈如空,晶莹夺目。水,同样是水,由于高度和落差,变得暴跳疯狂;由于平实和坦荡,变得宁谧和温和,世间有许多事都遵循着这个游戏规则。
善于经营的庐山人在池中置几只塑料的小舢舨,出租给游人,或照相留影,或款款荡漾,即所谓的漂流,船主和游客各得其所。那明澈的泉水溢出水池的边缘,顺石而下,急湍如注,真可谓“清泉石上流”。游人们至此都情不自禁地俯身水边,甚而坐在石上,洗手灈足,泼水嬉戏,惬意之至。瀑布冲泻不息,一如时间之流逝永不复返,转眼已是日之西坠。斜阳从山隙中射破水珠密布而成的屏障,彩虹突现眼前,峡谷中骤然响起了节奏有致的陶醉美景中的惊叹声,回荡不止,耳侧若鸣。
三叠泉的总落差达155米,如群马疾行,蹄声如鼓,多少年来,一如既往地奔腾不止,执着地冲破沿途的曲折和阻挡,决不回首,向前,向前,开弓没有回头箭。那么多游人发出的喧闹声和欢叫声,在三叠泉如雷的咆哮声中,显得那样渺小和单薄,因为它有勇往直前的信念,因为它有大山作依靠,此时,不由想起《诗经》的名句: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三叠泉,我们终于要与你道别了。回眸奔腾如故的瀑布,尽管等待我们的又是漫漫石阶和崎岖山道,可是,此时我们感到欣慰和亢奋,因为我们虽然付出许多,但毕竟获得了美的享受,难道不值得吗?
如果你将一样存在于世的事物看作自己的挚友和至爱,那么无形中你就赋予了它生命。蓦然,一个有趣的设想旋过脑海,家乡的“三叠泉”犹如不谙世故的纯情少年,后来,岁月不居,长大了,闯荡天下,来到江西,成了大有作为、威风八面的壮汉“三叠泉”。如此假设,妙在赋予了两地的“三叠泉”一个完整的生命,嫁接一体,永存人间。今后,面对狮子林的“三叠泉”,便会想起庐山的三叠泉,反之,当站在庐山的三叠泉面前时,脑海中便会浮现家乡的“三叠泉”,多好多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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